弟弟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爬到屋顶上看星星、看乌云……看什么都好,心情就会平静下来。他不知道,我曾经也很迷恋屋顶的风景。
小的时候,和爷爷奶奶住在老家的老房子里,屋顶铺满青灰的瓦,瓦楞里长着青绿的扫把稞和毛茸茸的狗尾草。那时候的我,总喜欢赤脚爬到歇顶上,在被太阳烤得温热的瓦片上踩来踩去地撒欢,或采了狗尾草逗蚂蚁玩。玩累了就叼根草躺在上面,眯着眼看天。有时瓦片上会有奶奶晾晒的萝卜条,我就嘴馋地偷捉一根放嘴里嚼。或把玉米棒子扔来扔去的玩,偶尔会有无辜的瓦片被我踩坏。
有次想拔点扫把稞去给奶奶泡水喝,拔的时候带起了一片瓦,就看见一条毛毛虫在那扭来扭去,吓得我在屋顶上鬼喊鬼叫地跳。奶奶听见,捏了根细条子,蹬蹬蹬地从木楼梯跑上来,“你怎么又跑屋顶上去?瓦都被你弄坏了,说着不会听,你给我下来。”奶奶从第一扇窗户小心翼翼地钻出来抓我,我就从旁边的窗户蹿进去一溜烟跑到院子里,直奔院墙边的枇杷树,哧溜蹿上去,奶奶就拿我没辙了。
下雨的时候,雨打在瓦片上,很动听,被雨水润泽过的屋顶莹润温和,我喜欢伸手去拨弄垂下的雨帘,弄得到处都是水。
上小学的时候,二爷爷家盖了栋平顶小楼,我和表妹就常爬到他家房顶上去玩,连吃饭都要端上去吃,平平的水泥房顶很结实,上面什么障碍物都没有,成了我们的游乐园,甚至跑上面去跳皮筋,也不用担心没扶好滑下去。玩累的时候,就趴在边上,看下面的李子树上结了多少李子,或看看别人家的院子里有些什么果树,屋檐下晒了什么好吃的,哪里是哪个同学的家,还能看到我们的学校……下过雨的时候还可以跑上去玩水,像个浅浅的水池,积水上还会有脚很长的虫子浮在水面上,我们总得围追堵截才能抓到它们,有时也会拿几只水杯,在房顶上舀了积水打水仗,当然,过后总免不了被修理。
后来搬下去和爸妈住,屋顶上架着各种各样的线,追逐嬉闹的时候就得分外小心。想躺下来看看蓝天,隔热层接缝的楞子总硌得人不舒服,一排排太阳能也挺遮挡视线的,中间一个大大的蓄水池倒还可以玩玩。比如趁水池没水的时候可以在里面躲猫猫、把不听话的小朋友关在里面半天,有水的时候就接了打水仗,只是跑起来没那么顺畅。
好友喜喜家和我家隔了一条马路、两排房子,有时我们会爬上各自家的屋顶,大声地聊天。再后来就不太想在上面做游戏了。白天最多烦闷的时候上去看看风景,那些远处的荷塘、青山绿水。
爷爷去世后,想他的时候,会躲在黑暗的屋顶悄悄哭,看着周围浓郁的黑,把忧伤藏进黑暗里。那时起,我就特别喜欢黑夜,夜里会一个人到屋顶上抽烟,一是为了躲家长,二是我的确喜欢那一份空阔和安静。那时的夜空很清澈,依着水池坐着,抱着膝盖,明灭的烟头和闪烁的星一样微弱,一个温暖,一个清冷。
就那么安静着,遥远着,沉溺着,沉溺在一种情绪里,在黑色里释放。屋顶,从游乐园变成了一个人的世界。没有人打扰到我的思绪或是情绪,没有人窥视到藏匿在黑暗里的落寞,平静地抽烟,平静地欣赏夜空,平静地微笑,把烟头弹进夜空里,像一颗划过的流星。
再次搬家后的几年里,因为一个曾经深爱过很多年的男人,我再也没有去过屋顶,因为那里,可以看到他的窗户。
现在,我习惯站在窗户前,看窗户外的风景,那一个框,框住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