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奶奶在我店门口卖冬瓜糖和香橼糖，今年的份额两天就被抢光了，那些老熟客看见奶奶都很高兴，各种回忆吃了奶奶的糖多少年，以前怎么怎么的，他们很开心，奶奶八十五岁了，他们还能吃到几十年熟悉的味道，这是一份特别的感情。奶奶的糖对于他们来说，不单是美食，也是一份回忆。他们的快乐，让我动容，糖葫芦、米凉虾、冰粉、麦芽糖、稀稀粉、山楂糖、冬瓜糖、香橼糖、鸡枞油、蒸糕……从小到大，吃过奶奶做的很多美食，现在奶奶年纪大了，只是偶尔做点解解馋，那些，也是我的回忆。
在家的时候，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有几年在外面奔波，一个人的时候，吃喝经常就是随便糊弄一下，就会特别想念奶奶做的东西，想念家的味道。每次奶奶把亲手做的美食用一堆瓶瓶罐罐带去给我的时候，心里都特别温暖，满满的，都是奶奶的关爱。每次打开瓶子，都只舍得取一小点，就怕一下子吃完就没有了，那熟悉的味道，让我在陌生的城市里，不那么孤单。
小时候，最惦念的是糖葫芦，到山楂大量上市的时候，奶奶就会去买很多回来，煮好以后，用削好的竹签串上，熬一锅香浓的糖稀，火候一定要把握好，糖熬糊了就会很苦，颜色也不好看。把串好的山楂放在熬好的糖稀里翻裹，甜甜的香气萦绕在小厨房里，翻动的山楂串在阳光下莹润诱人，引得我猛咽口水。裹匀了糖稀的山楂串要放一边晾好，晾的时候，会有少许糖稀滴下来，我就用手指小心的接了，放嘴里尝，奶奶总笑我是馋猫。做好的糖葫芦，外面的糖壳甜甜脆脆，有着诱人的色泽，里面的山楂酸甜可口，中和了糖的甜腻，每次我都要吃两大串。山楂糖做起来更麻烦一点，山楂煮熟以后，一颗颗去籽，再用水浸泡淘洗，然后还要放锅里和糖一起熬煮、浸泡几次，酸甜开胃，放瓶子里可以保存很久。
老家厨房里有台石磨，磨盘比较厚重，推起来隆隆的响，小的时候，奶奶经常拿它来磨米面、米浆，给我们做米干、米凉虾等等，那时候，奶奶留着一头浓密的长发，她喜欢把头发编成一条大辫子，然后盘在头顶上，很美！把泡好的米用盆端到石磨前，阳光斜斜的洒在身上，她系着围裙，戴着自己缝的花袖套，右手握着磨盘的木柄，弯着腰，手肘伸缩转圈，一圈圈地推，左手拿着葫芦瓢加米加水，虽然吃力，但姿态依然让我觉得很优雅。随着磨盘的碾动，洁白的米浆就缓缓流淌到桶里。奶奶留一部分用来做成浆糊刷报纸裱墙，一部分用来做米凉虾。
那时老家砌了灶台，有一口很大的锅，把水烧开，把米浆缓慢注入，边倒边搅，防止粘锅和煮糊，然后倒入兑好的石灰水，熬得浓稠，热气里散发着清香。熬好米浆，撤了火，把锅刷洗干净换上清水，奶奶手持一把大漏勺，把米浆淋在漏勺上，一滴滴米浆扎进水里，瞬间变成一只只“小蝌蚪”，在水里漂游，我就在一边拿个小漏勺，笑嘻嘻地往盆里捞。舀一碗，浇上凉开水和熬好的糖稀，清甜爽口，很解暑。有时也会揉上一盆冰粉，混在一起吃更美味。
奶奶手艺很好，吃的用的穿的，总能做得很精致，要细说的话，可以写一部长篇，所以，就选了小时候让我觉得印象最深的分享。最后分享的也是她最拿手的东西，制作的过程也最辛苦。
冬瓜糖和香橼糖是奶奶的招牌美食，景东很多老一辈的人都知道，奶奶做的糖，口感很独特，外壳脆嫩，里面软糯，色泽像一块温润的美玉。因为做糖是她的爱好，所以不计成本，舍得用功用料。以前她在老家煮好后就拿去老街、老农贸市场门口或新华书店门口卖，有的甚至找到老家去买。近几年，怕她累，不让她煮了，但每年过年前她都要找各种理由去煮上一点，主要是送给亲戚朋友过年吃，然后留一部分拿去菜市场给我婆婆卖，所以每年都有很多熟客因为找不到或知道晚了买不到她做的糖遗憾而归，我们也跟她说好，即使还有需求，每年卖完了也就不许再接着做。
奶奶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唯恐我们的笨拙和缺乏耐心会破坏了她的作品，每到年前煮糖的时候，我就特别心疼她，天不亮就起床去老家，中午饭送去都顾不得吃，煮糖总吸引很多蜜蜂来采糖，有时还会被蛰，冬天水冷，石灰水也伤手，做完糖，奶奶的手都是开裂的。很多朋友建议我跟奶奶学做冬瓜糖和香橼糖，说这么好的手艺一定要传承下去，虽然奶奶毫无保留的告知我每一个步骤，但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严格按照奶奶的步骤和用料来做有多耗费时间、体力和成本，如果靠此营生是不现实的，我这体力也真有些吃不消！毕竟跟能两手各拎一个大冬瓜走路的奶奶比，我差远了。如果节省工序，就做不出奶奶要求的口感。
大冬瓜很重，要一块块削好浸泡好才能煮，熬煮和浸泡都是好几遍，一锅糖从冬瓜到成品，不是两三天就能完成的。吃饱糖水的冬瓜很沉，在浓稠的糖稀里用大锅铲不停翻铲的时候非常吃力，阻力很大，没几下手就酸了。这一点我是非常佩服奶奶的！奶奶一直坚持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所以她的糖几十年来，一直有很多人念念不忘。对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执着与坚持，充满了仪式感，我亦是不如她的。也许正因如此，她才能做出那么多好吃的东西，以至于以前好几个卖冬瓜糖的都会冒充我家的糖，不过熟客看一眼就能区分。
奶奶是家里的宝，她的人，她的手艺，她对我们的爱护和照顾，都是最珍贵的。奶奶带大了我，现在我儿子又天天黏着她，已经够累了。她在一点点老去，那些曾吃过的美食，一样样逐渐退出我们的生活，有时，不是不想吃而不提，只是舍不得因为自己一时嘴馋，就让奶奶去费心费力。就像街天旁边有个大姐看奶奶冬瓜糖卖得很快不够卖，就过来推销她的冬瓜，没等奶奶开口，我就赶紧说：“奶奶年纪大煮不动了，不要了不要了，她只是煮着玩的。”人都下意识地站在奶奶和那个大姐中间隔着，深怕奶奶一口答应买了。旁边的人都笑了，看我那坚决的模样，那个大姐只好走了。
每个人都在努力赚更多的钱，但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比如做出的东西的品质，比如家人的健康，比如亲情和那些温暖的回忆……到奶奶这个年纪，更多的时候，她想的只是给我们一份可口的美食，给我们一些温暖的回忆，让亲朋好友在过年的时候还能感受到她的挂念，吃到她亲手做的东西。这已经与赚钱无关了。而我们，只想她健康快乐，平平安安，在力所能及的范围能满足一点点兴趣爱好罢了。有些美食，吃过了，记一辈子，味道好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它所承载的爱和回忆！
图、文/情凝紫眸
